不小心注意到这一幕的萧瀚愣了愣,头皮有种微微发麻的感觉,一个念头就要升起,但却被林昭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断。
“你们要不要去看斩刑?”
“啊?”
见众人一头雾水,林昭抓抓脑袋,“你们没听说吗?杨文海和魏渺那些人不是被带回京城了吗?明日午时要在菜市口行刑。”
“我不去!”
程岩第一个反对,脸色微微发白。
他不禁想到了自己上断头台的一幕,也是在京城的菜市口。
他来京城那么久,每次都远远避开。
庄思宜只当他害怕,皱眉道:“去什么去?砍头有什么好看的?”
“就、就是!”阮小南本来是想去的,但阿岩都说不去,他立刻瞪了林昭一眼,“那个杨文海还要被凌迟呢,凌迟你知道吗?书上说,要割几千刀不让人死,看了小心做噩梦!”
萧淮和萧瀚也都摇摇头,前者道:“林兄啊,你这爱好……啧。”
林昭急了,“我就问问啊!”
阮小南:“就你话多!”
林昭:“……”
他们不去,总有人要去的。
客栈里就去了两个举子,回来时一个扶着另一个,差点儿撞上正打算出门的阮小南。
阮小南刚要发火,就听有人道:“哟,吴兄、苏兄,你俩不是去菜市口了吗?这是怎么了啊?”
阮小南身形一顿,才发现正对面的两人脸色发青,脚步虚浮,一副受了凌/虐的模样。
“别提了。”其中一人苦笑道:“直接吐了一路。”
“什么情况?你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,不是说凌迟至少一日吗?”
“咱们就没敢看。”那人解释说:“只看完斩刑就回来了,真是……我现在腿还软呢。尤其那个谢林一直哭爹喊娘的,瘆人得很,倒是魏渺还算条汉子,从头到尾都很平静,可能大彻大悟了吧。 ”
“嘁,说得就跟英勇赴死似的,还不是自作自受!
“就是,举头三尺有神明,活该他报应!”
……
没有人为逝去的生命感到悲哀,他们都是读书人,最痛恨和不齿的便是舞弊。
阮小南驻足听了会儿,也不打算出门了,回院子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,引来林昭一阵唏嘘,“好好一个经魁,偏要去作弊,可惜了……”
庄思宜正欲开口,就见程岩草草收了书,一言不发地回了房。
林昭一脸懵逼,“咋了?”
最先提起这事的阮小南有些心虚,当即甩锅给林昭,“都怪你,阿岩都被他们害得关起来了,你还为凶手可惜!”
林昭惊慌,“我没有啊!”
阮小南:“叛徒!”
外头的争执程岩已听不见,他脑子里一遍一遍地回想当日被大刀切过脖颈的瞬间。鼻尖再次闻到了浓郁的血腥气,还有刀上呛人的烈酒味。
那时候来看他行刑的百姓又是如何想?觉得他罪有应得大快人心?
他们是否也会或冷淡、或夸张、或惋惜地与别人提起?
他的生死,不过他人口中即兴的谈资。
程岩本以为坐着受刃便能留下一份尊严,现在想来,从他上了断头台那一刻,哪儿还有尊严可言呢?
“阿岩。”
忽一阵叩门声,房门便被推开了。
程岩顿了顿,转头看向庄思宜的眼神不受控制的有些冷。
庄思宜一怔,“怎么了?”
程岩心知不该被前生事影响,从而迁怒今生的庄思宜,可人非草木,又怎能不受七情六欲所扰?他暗暗叹了口气,垂眸道:“没事,可能是累了。”
话音一落,额头便覆上一片温热,程岩愣了愣,就见庄思宜慢慢收回手,“没发热,不过京城天干且寒,你多注意点儿。”
“……嗯。”
虽然只有一个字,但庄思宜感觉到程岩的态度软了些,他轻笑一声,道:“看书也别太晚了,你都这么用功,还要不要我们活?”
“怎么?我看你每日也读书到半夜,只许你用功不成?”程岩半笑着说。
“我不是担心将来考不上翰林院,就要和你分开了吗?”
程岩微一抿唇,前生时庄思宜也说过类似的话,不过那时候庄思宜在鹤山书院多读了几年书,远比今时积累厚重,而自己也不像现在这样有底气。
所以情况几乎是颠倒的,庄思宜对他说:“若你考不进翰林院,我们就要分开了。”
而他很为这句话紧张,以至日日苦读,每天只敢睡两个时辰,后来大病一场,还是庄思宜衣不解带地照顾他。
等他稍微好了点儿,庄思宜哭笑不得地说:“你就这么不想跟我分开?”
他很老实地承认,“不想啊。”
换来庄思宜一怔,随即很温柔地笑了。
前生的自己一度非常依赖庄思宜,但此时程岩却笑着问:“你就这么不想和我分开?”
本是随口一句玩笑,庄思宜却沉默了,气氛突然尴尬。
最后还是程岩先忍不住,干咳一声,“就算我们都考中翰林,将来迟早外放,还不是两地当官。”
庄思宜笑了笑,“我不是说过,只要有心,外放也能一块儿,你不信?”
程岩手指了指天,“我信有什么用?反正都得听上头的安排。”
待庄思宜从程岩房中走出来,望着头顶惨白的冬阳,他嗤笑一声。
安排?他最讨厌被人安排。
时光匆匆,化飞雪霜雾。
一入腊月,京城里渐渐有了年味。
不久前,萧淮给程岩几人送了几张帖子,邀请他们初七这日上萧府一聚,说是办什么梅园诗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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